老家的夏天是从金色五月打麦子开始的,当田野里一片金黄、眩人二目之时,农家的夏日也正式拉开了帷幕,而奏响这一切序曲的必是那吱吱扭扭、咕咕辘辘,不知疲倦、就地旋转的石磙碾场的声音。
那时,人们家家留有打麦场,或在临庄的菜地,或在交通便捷的自家大块儿地的地头。麦子即收时分,农民们便早早地忙碌于打麦场的拾掇之中,先要把里面种的菜或麦子除去,而后用石磙在上面碾啊碾啊,直到光溜溜、泛着亮光为止,有的还会洒点水,或在石磙后拖个大树枝碾个二番。为了防止火灾,乡里、大队的喇叭会不停地叫唤,催促着人们在场里放上灭火工具,于是有人拉来了家里盛水的大缸,有人拉来了自家活面用的大盆,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灌满水,再在里面放个水舀、脸盆之类的舀水工具,用来以防万一。
麦子拉来了,一堆堆、一垛垛,象一个个小山包,高低不平、大小不一地分布在农庄四周、庄稼地里的各个角落。小孩们可有的玩了,捉迷藏、比爬山、摔跤、打仗,大呼小叫,乱吵乱闹,把个打麦场整的人声鼎沸,乱成一团。当然,他们也有个任务,那就是看场子,父母去地里收麦,他们就成了自家麦场的卫士,负责给父母看管好凉开水及碾场用的各种工具。其实,他们哪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那儿,父母一走,早呼朋唤友地来回窜开了,东家走、西家跑,疯得跟个什么似的。就这样,还不尽兴,晚上还要闹着和家里的男劳力们睡在打麦场,天为被、麦为铺、星为灯、风为曲,乐得象来到了梦中的天堂。不过,也免不了受蚊子的叮咬,偶尔也得参与一下变天时候盖麦子的工作。
打麦场主要的功能还是打麦子。那时,人们打麦子有两种方式,用哪种主要取决于天公做不做美。天好的时候就用石磙碾。趁着骄阳似火,把麦子平铺在打麦场中翻几个身,晒个剔透,然后赶着牲口,拉着石磙就碾开了,劈劈啪啪,一会儿功夫,上面的一层就碾得差不多了。碾场时最苦的莫过于赶场的了,那么热,还得如交警一般,站在烈日下,前后左右地转着圈儿,指挥着牲口一片压一片、一圈连一圈地旋转,直到转匀、转透为止。小四轮是极少见的,一个庄也见不了几台,别说,还是那家伙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活做完了,但别人想用就得按小时收费了,而借用别人的牲口碾场只需要浪费点口粮把牲口喂好就行!天连续不好时,就得用打麦机了。男劳力们戴着草帽,妇女们包着头巾,有的从麦垛上往下扒,有的用手往打麦机里塞,还有的负责弄麦粒。由于秸秆上有土,机器一开,风洞里的麦糠、尘土等杂质就会随风飞舞,弄得大人、小孩儿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不过,看着饱满的麦粒纷纭而至,他们一个个还是笑逐颜开,别说,由于脸脏,这时的人们牙齿一个比一个白,没准,是做牙广告的最佳镜头!
碾只是首要的程序,下面还得起麦秸、围麦垄、扬麦子,直到把麦子弄得干干净净,装入口袋为止,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得在打麦场里来完成。由于活多、活紧,农人们一般会自由结盟,几家联合着来干,干时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完工以后,就围在麦场边的树荫下小憩一会儿,壮劳力们光着膀子,躺在麦秸上,以鞋做枕,鼾声如雷;妇女们摘下头巾,扇着扇子,谈论着家长里短;小孩儿们依然是最开心的,有的在麦秸上打滚儿,有的在防火的水缸里捉虫子,还有的把装好的麦袋当马骑,跑得哪都是,玩得哪都有,满身、满脸、满脚的灰、土,奇怪的是他们的家长毫不加以训斥,有的还乐呵呵地逗着他们比赛打滚儿、摔跤!
笑声、闹声就这样荡漾在麦场四周,混着新麦的芳香,伴着丰收的喜悦,浸满了整个乡村。这样的日子一般得延续上十天半月,有点象千年古刹里的大钟,沉重而悠长,绵延而有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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