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的东西要数苹果了，但因为家里穷，兄姊多，所以，压根没有吃过一只完整的苹果，没有痛痛快快地吃过一回苹果。   
      七十年代初，我在村小上学。学校里有一支女生乒乓球队，在全县是赫赫有名的。我是其中的一名队员，而且是主力队员。有一年国庆节，地区组织小学生乒乓球比赛，我们代表全县小学生到外县参加比赛。我们一行五名女生，由带队老师领着，坐上公共汽车，往比赛地点去。挨我而坐的是队员张小叶。她挎着一只当时很时兴的绿色军用挎包，挎包鼓鼓囊囊的，从里面散发出阵阵又香又甜的味道，好闻极了。我很快辨别出那是苹果的香味。香味压住了呛鼻的汽油味，车窗外飞扬的尘土味，连续不断地钻进我的鼻子，逗得我一次又一次地咽口水。苹果的影子在我的眼前不住地晃动，几乎忘记了此行是代表全县小学生，去遥远的外县参加一次大型比赛。   
      到了目的地，带队老师把我和张小叶安排在一间宿舍，我心里有一种很暧昧的高兴。她的挎包挂在床头的衣帽钩上，不一会儿，宿舍都飘起诱人的苹果香。吃过晚饭，带队老师交代我们不要乱跑，早早睡觉。可是，离开了家，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那里睡得着。小叶解开挎包盖，掏出一只苹果，苹果又红又大，宿舍的香味突然浓郁起来。我的眼睛抵挡不住苹果的诱惑，谗巴巴的目光只往苹果上溜，口水似乎要从嘴里淌出来了。小叶说，咱们吃苹果，你咬两大口，剩下就是我的。我把嘴张得大大的，对准苹果就是一口，甘甜的汁水淌满嘴角，还没有品出味道，苹果就下了肚。接着，我又咬了一大口。苹果脆脆的，蜜甜蜜甜。当时，我萌生了一个很坏的念头，就是趁她不在，偷吃一只苹果。在比赛就要结束前一天晚上，带队老师把小叶叫了出去，宿舍就剩我一人。我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坏念头，把手伸进了她的挎包。里面还有两只苹果，光光滑滑的，我的心狂跳不已，犹豫里一下，还是掏出一只。我赶忙离开宿舍，躲到一个没有灯光的 角落，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最后一口苹果，心里忽然有了恐惧、羞愧，脸上火辣辣地难受。   
      我刚回到宿舍，小叶也回来了。她兴奋地说，明天是决赛，老师要她拿第一，然后就睡着了。那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许多怎么办煎熬着我的脆弱的心灵：小叶发现苹果少一只会怎么样，如果告诉老师怎么办，如果同学都知道了我偷吃人家的苹果怎么办…….   
      第二天早晨起来，小叶打开挎包，把手伸进里面，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眼睛疑惑地扫过我脸，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知道担心的事情终于临头了。我羞红着脸，把头深深低下，心想，完了。然而，小叶的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就像她的苹果没有少一样，她扣好挎包盖，笑着说，“今天就能回家了！”   
      这一次比赛的成绩很好，小叶得了个第一，我得了个第三。回家的路上，带队老师和几个队员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有说有笑。我却趴在前排座的靠背上，头晕晕乎乎的，那只芳香的红苹果，就像一团面目狰狞的黑云，迷漫在我的心头。   
      然而事情却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我所担心的怎么办一个也没出现。一直到高中毕业，小叶和我都很要好。但我在她面前，却始终心存愧疚。许多年以后，我们都已为人母，一次街头邂逅，我终于忍不住提起当年偷吃她苹果的事，她却满脸惊诧，然后淡淡地说：“开玩笑吧，那会有这事！”   
      这么多年，我始终放不下那只红苹果。我感激小叶事情发生后的沉默、宽容，感激她的忘却。正是她的沉默、宽容、忘却，呵护了我自尊。然而，也正是她的沉默和宽容，倒使我良心发现，内心充满愧疚和自省，懂得了卑下和高尚的含义，促使我时时警戒，在烟尘迷茫的人生路上，清醒地一路走好……   
      这件事发生在朋友身上，她常常给我讲。每次讲的时候，她总是极其认真和严肃，眼睛里充满羞愧和忏悔…….   
      这虽然是一件些微小事，但每次听完，我的心灵深处都会产生强烈的震动和感动。感动于红苹果的主人——小叶的善良、宽容；感动于那个偷吃苹果的孩子——我的朋友的勇于良心发现、反省、时时警励的精神。   

《淇县之窗》网站          站长：郑厚德          版权所有 未经书面许可 不得复制、翻印、镜像！     

站长:老农(信箱qxzhd@126.com)  QQ：1036847795       栏目主持人：杜永沛

豫ICP备05000447号    豫公网安备 4106220200000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