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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选萃 - 又到西瓜熟透时/蔡 云
又到西瓜熟透时/蔡 云
 
作者:蔡 云  加入时间:2015-12-15 15:18:09  点击:

 

 
今年春,依照总经理杨秀平的意思,我们公司果园的树下种了几亩西瓜,因为树还小,不种白不种。她的意思是说,种了西瓜第一我们的工人能吃,第二客人来了好招待。由于工人的勤劳,一进六月,我们的西瓜就红透了,除了我们吃的外,还真招待了一些客人。客人来了,切个西瓜解解渴,还真比干坐着脸上好看得多。
这天中午刚过,总经理杨秀平就给我们布置了一项重要的任务,捡几个熟透的西瓜摘过来,要招待几个重要的客人,他们一会儿就到。我们顾不得炎热,就往地里走去。我们捡呀捡的,捡最好的摘了十几个,都是青白皮和青花皮的,独有一个是青黑皮的,黑不溜浗的,滚圆滚圆。我托在手中,不觉的笑了。好说好笑的同事赵九霞问我:“你笑啥哩?”我说:“看着这个西瓜,它使我想起了四十年前的事。”“啊,四十年前有啥可笑事?你给大伙说说。”我说:“还是不说的好吧。”“你不说,我们不管了,你自己把西瓜运回去!”赵小九不依不饶地威胁着。没办法,我就把这四十年前我经历的一段往事说给他们听。
那是我十四岁的时候,也就是1974年,我在附近大洼村上初中,虽是学生,但还兼任小队记工员的职务,那时我们队里的工资是每个劳动日满十分是三毛钱。我担任的这个记工员每天夜里都要给社员们记工,每夜队里给我出一分,也就值三分钱。这是人人都羡慕的活,在那让人啼笑皆非的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年代,因为我是八路军的后代,根正苗红,又识三五个字,大家说我肯定思想好,觉悟高,不管我上学不上学,同意不同意,硬的叫我当了这个记工员。但到节假日,我就要照样和社员们一样去地里干活,队里给我评的工分是,每天七分。这记工的事,是队里给我的外块,加上每夜记工的一分,也就是八分了。三八两毛四,这样一天下来也不算少了,尤其干这个,也算半个支委会成员的职务,嘴头上肯定不吃亏,我也倒愿意干这个活。
那年春,村里来了两个山东人,大些的四十六七岁,小的十八九岁,姓张,说会种西瓜。队里就把他们留了下来,在村南赵家河的南边八亩地种了八亩西瓜。老张另揽了其他队里的活,俺队的活就留给他的儿子小张干了。小张剃了个光头,园园地,太阳光一照,黑不溜秋的。社员们都看着他笑,叫他“西瓜张”。时间一长,叫的叫顺了,听的听顺了,他居然也口叫口应。但我还是习惯地尊叫他“小张师傅”。
小张吃住在瓜地,一天三顿饭都是我从每户家中挑来的,一天换一家。从此,我有了这个第三职业。饭间,我们无话不谈。他说,他是阳谷县的人,也就是武松打虎的那个县,会说武松的故事。时间一长,我们竟然成了好朋友。
那年春,上级为了适应政治需要,给我队分派了选四个“落后分子”的指标。队里开了两次会都没定下人,没办法,经队委会研究确定,定了阎观兰、阎观秀、蔡玉其、王桃妞四个人为“落后分子”,为了能使他们勉强接受,队里规定每人每天加二分,游街批斗一次加十分,还能歇一天,他们也乐意接受。特别是蔡玉其,下雨天闲不住,还开后门让开他的批斗会。队长皮蛋就敲敲钟,拢几个人,喷几句,事后让我写个报告递到村革委会,几月几日开谁的批斗会,地点、内容都很详细。到夜里,我照样给人家加工分。次数多了,下台的革委会主任夏白驴眼热了,对队长皮蛋说:“这个落后分子就兴他们四个当,我就不能当?”皮蛋说:“他们四人有落后行动,给自己家里拾粪,割草,开小片荒;你那么积极,整天开会、整人,隔里蹦豆找别人的错,一心为公,从来都不干家务活和挖社会主义墙脚的事,你还落后?”夏白驴就说:“那我就拿给你看。如果有人证实我是落后分子,你就要把他四个人撤了,换上我,我一个人顶他们四个,拿四个人的工分。”皮蛋竟然答应了。
转眼到了西瓜成熟的时候,夏白驴突然让我和他做伴儿,在夜间到瓜地里检查工作,因为他有那么个职位,又好踢腾人,我们家又受过他的败兴,啥时想起那些事身上都起鸡皮疙瘩。我不敢不去,就跟他淌过了赵家河,直往瓜地去了。他在前边走,我在后边,隐隐地听到他在歪背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去偷瓜,不怕牺牲往里爬,排除万难偷大瓜,争取胜利偷到家。”我想起来了,他是想偷个西瓜,落个落后分子、挖社会主义墙脚的名,让我给他作证,日后给他计工分哩。他平时红宝书不离手,万岁不离口,背语录背贯了,每办啥事,只要跟前有人,他就要背上几句跟实际情况相符合的语录。但这一次是偷西瓜,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也很自然的背起了跟瓜相关联的“毛主席语录”。我一面偷笑着,一面看他怎样偷瓜。
他是个八成眼,白天看东西都浑浑沙沙,何况是夜里,他更看不清楚。只见他弯着腰,在地里摸来摸去。忽然,只听地里“妈呀!”的叫了一声,有一个人跳起身来,没命地向南跑去。紧接着,白驴也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咋了?”我忙上去拉住他。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好不容易模到一个光不溜浗的西瓜,刚按住一拧,他突然跳了起来,吓死我了,原来是小张。你看见了,也听见了,你可为我作证啊!走,我们去找皮蛋。”啊!他偷瓜还敢去见队长?
我不和他去,径直回了自己的家。谁知到家里一看,顿时惊呆了:队长皮蛋和副队长、保管、会计都在我家坐着。我以为我们去偷瓜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来不兴我了,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皮蛋见我来了,对我说:“拿出纸来,写写吧!”我更加害怕,不知道他们要怎样我,只好拿出纸和笔,准备按他们说的去写。皮蛋说:“我说啥你写啥,写因为西瓜的事向上级作的深刻检查。”我被吓的汗都出来了,手也开始颤抖,竟然连一个字也不会写了。
皮蛋见我没动手写,就对我说:“我把意思告诉你,你看怎样写。”接着他说:“今天下午,你哥从部队回家探亲,县武装部的领导开车把他送来了,这是咱村的荣誉。领导对咱队的生产十分关心,到地里视察了一下。我看领导出了一身的汗,非常辛苦,就亲自下手捡了一个又大又沉的西瓜切开让他吃,谁知竟是个白瓤生西瓜。领导非常气愤,指着我说:‘西瓜不熟你就摘来叫我们吃,是想让我得病吧!你这是破坏国防建设,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这是个原则问题,是个政治问题。你们队委会要写深刻的检查!’我们都不会写,还是你来写吧。”原来是这个事,我也听说了,真是虚惊一场。
我正要开始写,忽然听到父亲和夏白驴在院里吵了起来。只听父亲说:“这面条你不能端走,你不能啥良心都坏!”夏白驴叫道:“你们队委会往一块一聚就要拿队里的面擀面条吃小锅饭,我这回非把这一锅盖面条端到公社让书记评评理不行!”大家听见外边吵嚷,都从屋里出来了,我娘拦住夏白驴骂着说:“白驴,瞎了你的八成眼,你不能啥人都踢腾!孩子当兵几年才回家探亲一回,我们几个人自己兑面擀面条来坐坐,让孩子和大人们同吃一顿饭,叙叙旧,这也错了?”白馿一听是大伙自己兑的面,才觉得自己理亏,马上低下了头,承认错误说:“我不知道,这回错了,下回改正。”队长皮蛋这回抓住理了:“说个错就算了?你这是破坏国防建设,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这是个原则问题,是个政治问题,队委会要你写深刻的检查!”夏白馿却说:“错误我认,检查我写。但是有一个事我必须给大家说,通过这个事还不能说明我是个落后分子吗?”皮蛋说:“说重了,你就是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先要对你进行无产阶级专政。这落后分子的事,看你以后的表现才定。”
夏白馿从皮蛋的话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要求有活口,就又想说自己偷瓜的事,他刚说:“还有个事,记工员也在场……”
我怕他乱踢腾起来对我和小张师傅都没好处,就截住他的话说:“这个事大家都在场,你错了承认了就算了,大家原谅你了,还不快走!”他这才怏怏不快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饭挑到了瓜庵里,小张师傅对我喊一声:“先把饭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就去吃!”又翻起瓜来。我只好钻到瓜庵里等他。他地铺的旁边堆了一些瓜皮,显然这是昨天夜里有人在这里吃的。我心里怪他粗心,赶紧把他拤到庵外埋了。刚要进去时,夏白驴也来到了瓜庵前。我问他:“你来干啥哩?”他沉着脸说:“检查工作”。我心里话,做贼心虚,你恐怕是来试探小张对你昨夜偷瓜的反应的吧。他在瓜庵里东张西望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就一屁股坐在小张的地铺上。
忽然,他的眼睛停在了小张的枕头上,用右手在上边只一捏,捏起了几根长长地头发,就问我:“这是谁的头发?”我的心一震:你这头瞎驴,眼这会儿咋不瞎了,瞪得比好人的眼都管用!
在弄不清情况的情况下,我还得保护小张。于是我随口编造说:“这是我从学校带来的。”他一听,驴脸刷的拉得很长:“前些时候还枪毙了一个强奸犯,你小小孩家不学好,还来拉别人下水?看我告不告你的大人和学校!”说罢一汹一汹地起身走了。我即愤怒又可笑,村里出了这样的人,真的不可思议,和他叫不应。
太阳出来了,小张也回来吃饭了。太阳照得他那黑不溜秋的园头,照影明光,真的好像那瓜秧上的一个大西瓜。我看着他,禁不住笑了起来。
小张好像认为我看出了他的秘密似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也笑着问我:“你笑啥哩?”我说:“我们八路军不虐待俘虏,你先吃饭。”
待小张一搁碗,我突然问他:“栾平,你可懂得我们的政策?”
小张也学着栾平的模样说:“我懂,我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又问他:“可你还有两样东西没交待!”
小张忙说:“长官,除了我身上穿的,我是一无所有呀!”
我一拍枕头:“几根头发和西瓜皮!”
小张用两个手指头扒着嘴唇说:“我想想,我想想!”
我步步紧逼:“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了,押下去!”
小张又学着栾平的模样煽自己的脸,说:“我对不起长官,我不是人,我欺骗长官,我说,那是我老婆的头发。”
我笑了:“你要给我说清楚!”
小张才一本正经地给我说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昨天夜里,我在地北头转悠,隐隐约约看见有两个人从河边上来,我就躺在地里,想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有个人还背毛主席语录呢,我一听就知道是白驴主任,我想,他来干啥呢?谁知他来偷瓜了。偷就偷吧,可他来拧我的头了。我刚说:‘哎呀,我的头,’他却说:‘你的头,人民公社的头!’别人我不怕,可我怕他,得罪了他,工钱说没就没了。我跳起来就往回跑,可跑回庵里一看,把我吓得头发稍都竖起来了:马灯微弱的灯光下,一个漂亮的女人,披散着长长的头发,坐在我的枕头上,呲呲地朝我微笑。。。。。。我都吓蒙了,昏昏然地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天傍明了,啥也没有。”
“哦,金屋藏娇,碰见仙女了,美死你吧!那个了没有?”我问他。
“那个,那个”——他不往下说了。
我也不想往下说了,刚停了一下,好说笑的老马就笑着说:“年轻人么,黑更半夜的,又没有别人,还能憋住不那个?”
“老不正经!”“那后来呢?”赵九霞先是骂了一句老马,又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呀,停了四年,有个漂亮的女人带着个小孩来找爹了。。。。。。”
还没等我说完,赵小九就插嘴说:“咋恁巧哩,一炮一个准。俺想要孩子,半年都弄不成。”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赵九霞的脸刷的就像西瓜的瓤——红了。老徐笑得蹲在了地上,几个人抱着西瓜要走,他还不起来,原来,他的裤都尿湿了。
“再后来呢?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呢?”赵九霞一面走,一面还在追问我。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那个女人叫申献玲。。。。。。”赵小九又打断我的话说:“咋不叫神显灵哩,是神来小张师傅跟前显灵哩。”
“就你的话多,往下听么!”显然老马不满意赵九霞,报复了她一句,并催我往下说。
“因为队里的人对她说,我和小张师傅最熟悉,她就找我打听来了。我跟她说了小张师傅的详细地址后,她就带着孩子走了,不知她找到了没有。对了,小张师傅叫张少春。哎,好像杨秀平和我说过,咱的董事长也叫张少春。”我刚说到这里,一向不好说话的老王开口了:“那他爹老张师傅自然叫张老春了。”老常也跟着说:“这小孩肯定叫张小春了。”赵九霞却摇着头说:“那就不可能了,在给他找不到爹之前,他不会叫张小春,应该叫蔡小春。那么董事长的头再不会长,也不能长个黑不溜秋的西瓜头呀?”
“你瞎说个啥呀,看是不是车来了?”我向西边一指,他们立刻停止了七嘴八舌的闲话,就见一前一后有四辆黑轿车进了园子,车开到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从车里出来了老、中、小男女十二个人。
杨秀平从屋里出来,对我说:“这是咱的董事长来了。”我喜出望外,如果董事长真是张少春,那我们不仅分隔四十年的朋友就要见面,而且使我魂牵梦绕的申献玲母子的状况就要水落石出,而更为重要的是,压抑了我将近四十年的“冤案”就要被昭雪了。
虽说往事如过眼的云烟,但提起那桩“冤案”,却像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使我至今不能忘怀。
那是小张离去四年的1978年,我正上高中,队里又在那个南八亩地里种了西瓜,我因协助过小张师傅种过,这次队里依然让我当这个“技术顾问”,利用节假日的时候到地里“具体指导”。那个时候,我还是半个队委会成员——一个业余的记工员。
也是西瓜熟透了的时候,一天的傍晌午,就是那个长得十分标致的申献玲,手里拉着个三岁多的孩子来到了瓜庵前。孩子也是个光不溜秋的西瓜头,我问她:“你要买瓜吗?”她答:“我来打听个人。我刚才在地边听那个人说,你和山东的瓜匠小张很熟识,我因为不知道他的详细地址,才来问你。”“你是他啥人呀?”我问她。
她低下了头,喃喃地说:“四年前,也是这个时候,也是这个地方,也是这块地,种的也是西瓜,也是这个地角搭的瓜庵,我要找的是一个小和尚。。。。。。”
她这一说,我不禁看着眼前的这个大眼双眼皮地、长着一个光不溜秋大脑袋的小孩,活脱脱地就像小张师傅的模样。我猛地想起来了,这不是当年小张师傅给我说的夜间来找他的神秘女子吗?于是,我对她们母子产生了悋怜之情。一切都不用问了,我告诉了她小张师傅的详细地址后,又摘了两个西瓜,一个叫她现在就吃,一个叫她拿到路上吃。
申献玲一面吃着西瓜,一面诉说着她的辛酸事:“我叫申献玲,是个高中生,因学习程度好,想着怎么也不能墩在家里,决心干一番事业。村里来了一个算卦先生,他说我以后定能宏图大展,但必须有一个依靠,说我的依靠就是灵山下的一个和尚,如我近日能找到他,他就是我的夫君。我也相信命运,就离家出走到了灵山寺。谁知这个灵山寺除了残垣断壁的一个院里圈着山羊外,再没有第二个院落,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在四周转了一圈后,很失望的下了山。谁知刚来到这里,就看见瓜地里一个小和尚正在翻瓜,西照的太阳照着他那黑不溜秋的光头,这不是我要找的夫君吗?但那时我不敢见他,直到夜很晚了才勇敢地去找他。”
“好人有好报,你一定能找到他,全家团圆,成就你的事业。”我安慰着她。
她问我:“你以后打算干什么?”我抽出铺下的几张手稿让她看,说:“我想当个作家。”她摇摇头说:“看来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有点不切合实际。”但她随后又改口说:“也许你能心想事成,我提前祝贺你。”说罢,又问我:“我想搞实业,一但成功了,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员工?因为我需要你这样的人。需要你这样的头脑。”我答:“我当然求之不得。”
吃过西瓜,申献玲要走,我找出网兜把另一个西瓜兜了,送她们上了路。申献玲扭过身来对我挥挥手说:“你回去吧,我们以后会见面的。”
我刚要回去收拾那几块西瓜皮,夏白馿和老常扛着锄头过来了,他问我:“那女人是谁?她来给孩子找爹,就找到你了。今天有老常作证,你给了她两个西瓜,按二十斤计算,每斤六分,该一块两毛钱。你是拿现钱呀还是扣工分呀?”我说:“扣工分,今天夜里就扣。”夏
夏白馿咬着牙说:“今天你不和社员们说清楚,不扣工分咱们大队部见!”又转身对老常说:“你都看见了,也听见了,他和那个女人孩子都有了,还会见面哩。你还把你外甥女给他说媳妇哩,那不是吭她吗?”老常不耐烦地说:“你个瞎白馿,弄不清的事别乱说,真不中,也叫他给咱弄个西瓜吃吃,堵住你的臭嘴?”夏白馿却说:“我一向为官清正,不偷不吭。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大公无私,不徇私情。天地不怕,一丝不挂。你别叫他拉我下水。”
从此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我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以至影响到我的婚姻,使我的婚事迟迟不能定局。更使我恼怒的是,妻子把申献玲给我来的信我还没看就一联毁了好几封,使我无法知道她那里的情况,妻子在这个问题上一直都不肯原谅我,使我一直蒙冤到现在。
我跟着杨秀平去迎接客人,她指着一个六十出头的男人刚要给我作介绍,那男人却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说:“哎呀,这不是云子兄弟吗?我多次在梦中梦见你,就是这个模样!”我仔细地一瞧,这不就是当年的小张师傅吗?“小张师傅!真是你吗?我都想死你了!”我两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这真是小张师傅,想不到,四十年了,他的脸盘没多少变化,只是额头上多了几道皱纹,还有时常露出的光头上扣了一顶白色的凉帽。
一听张少春说云子,一个和他年岁相当的女人也过来和我握手,嘴里不住地说着:“谢谢你,兄弟,没有你,就没有咱们的企业。”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就是我时常又想又恨的申献玲,她虽已六十上下,但看上去却像四十岁的人,显得是那样的貌美,风韵仍然不减当年,一个非常成熟的企业家的形象。她握着我的手,嘘唏地着说:“劳累过度,老得快呀!但的你作家梦理想终于实现了。”我羞愧地说:“隔得远呢。不过,倒应了你的话,当了你的员工。”她感慨的说:“还得多谢你呀,不是你,我还得费多少周折啊!、”正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口里“叔叔”、“叔叔”的叫着也来和我握手,他背后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看着他的面像,我断定,他是张少春的儿子,而那个女人,是他的媳妇。他说:“我和我妈吃过叔叔你的西瓜,今天还要吃你的西瓜。”大家一听都笑了。
杨秀平本来想把大家给互相介绍一下,但看到我们如此的熟识,反倒不自在起来,忙把他们往办公室里让。
办公室里,我的妻子早把西瓜切开,大家非常随便,不用推让,都吃了起来。一个老年人指着西瓜说:“这些瓜的种子都是我们公司的种子培育小组培育的,一看就知道。”我问杨秀平:“是吗?”杨秀平答:“春天我去公司的时候带回来的。”我仔细的看了他一下,这不是老张师傅吗?虽说他的年事已高,脸上也爬满了皱纹,头发也白完了,但从他的面容和声音上,我还是依稀能够认出他的。我又和老张师傅彼此问了一些家务事。
致此我心里算清楚了,他们是总公司,我们是分公司。而老张一家是总公司的奠基人,也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他们这次来的动机一多半是来检查工作的,这个本应严肃的场面因我和小张师傅的特殊关系而变得热烈而随和。
杨秀平和申献玲也很随和,她笑着指着我对她说:“自那天夜里你和小张师傅在瓜庵里不辞而别后,给我的这个叔叔造成了将近四十年的冤案,这回到了该昭雪的时候了,那你就说说吧。”不曾想,她竟然当着大家的面,也不顾申献玲恼怒不恼怒,说出了我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把我吓得汗都快出来了。
谁知申献玲倒很侃快地说:“我不是一个封建的人,看准的事就坚决去干。之所以那次我和他不辞而别,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偷瓜的,我把他吓出地边后,他看着我,一直不肯走,后来天就明了,路上的人也多了,我不好意思再回去,就趁马车走了。其实三天后,我又一次来找他,听说他卷着被子回家了,可把我害苦了。四年后才找到他,他和他父亲很会种瓜果,根据我的提议,我们也是从园林开始逐步创建了这个公司。目前我们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你们是今年春才加盟的。还是很早以前我给云子兄弟去过几封信,但都没有得到他的回信。我们没有什么来往,不知道给云子兄弟造成了啥冤案。”
说话没有分寸的赵小九就说:“有一个人叫夏白馿,他说云子和你有了孩子,使他四十年不能抬头。”
一提起瞎白馿,张少春忿忿地说:“他真不是个东西,那一夜他前半夜偷西瓜没有偷走,后半夜又没偷走,对我怀恨在心,就说我强奸民女,要去告发我,把我吓得卷起被子,也没敢要工钱,连夜跑回老家去了。”
老常叹口气说:“瞎白馿终于死了。如果还有他,我们村就不能平静,不知还要给多少人家造成灾难,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但我相信云子,他心眼好,正直善良,干啥事有刃劲,硬是把外甥女给他说成了。”
申献玲却对我的妻子笑着说:“可是,据我的推测,弟妹是个思想不开放的人。如果开放,你也不会怀疑你的丈夫,会支持他,实现他的理想,使他早日园了他的作家梦。我看过他的作品,也听杨秀平说过你们的情况,知道你们生活过的不容易,他成就这个企业的不容易,他业余写书的不容易。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是你们公司合格的领导,更是我们公司的一位合格的员工。今天我们来了,以往的事都说清了,还了他的清白,他这四十年的‘冤案’就算昭雪了吧。”妻子笑了,我们大家都笑了。
这时,我们这里的刘董事长来了,因为我们这个分公司和张少春的总公司的好些合同都是经杨秀平和申献玲签订的,所以刘董并不认识他们,她就站起来想作介绍。不曾想张少春却站起来抢先对他说:“既然来了都是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杨秀平和我说:“她们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这里的负责人杨秀平和老蔡同志。。。。。。”“啊!”搞得刘董一脸雾水。我们大家都笑了。
吃罢西瓜,我们带张少春一行到我们公司各处看看。当路过一处地角时,触动了他的心思,他就问我:“这里是不是你们队里的南八亩地?”我说:“是。”他又问:“你记不记得这个地角搭过瓜庵?”我又答:“你来种瓜的那一年搭过。第四年又搭过。” 张少春拽了一下申献玲说:“故地重游呀,想不到我们真的回到了梦中。”
申献玲的脸刷的红了,稍停,无限慷慨的说:“是啊,那是个西瓜熟透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在那个浪漫的夜晚,成就了我们美满的家庭,也成就了我们红红火火的企业,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如今,又是西瓜熟透时,又是这个地方,又遇见了故交,莫非这是天意?来,让我们在这里合个影,永久地留住这美好的记忆吧。”
“够浪漫!遗憾的是没有瓜庵”杨秀平笑着,趁她招手的当儿,拿出手机“呲”的就是一下,先给他们拍了一张。“都来么!”她想把大家拢到一起,赵九霞却说:“要合影就换个地方。”申献玲领会了其中的意思,走到石榴树下,大家开始向她靠拢,一字形排了两行,杨秀平调好镜头一连拍了三张。
接着,他们又到别处看过一圈后,才回到办公室正式开会谈工作。刘董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他说:“申总,听杨秀平说总公司从起步到现在一直都一帆风顺,不知您有什么经营之道?”申献玲说:“很简单,第一、要有个韧劲,认准的路不达目的不回头;第二、保持良好的信誉,不拖欠工人的工资;第三、相信自己的员工,把权力放下去;第四、放下架子,待员工如亲兄弟。第五、鼓励员工提出批评和建议,有错误迅速改正,好建议马上执行。”整个会场充满了热烈随和的气氛。最后,申献玲作会议总结,她说:“因为有老蔡和杨秀平这两个得力的员工,我对我们公司的前途充满了信心。”
已是六点多钟,会议结束。他们要走,在上车时,张少春和他儿子礼貌的摘下帽子向我们挥了几下。在西照的阳光下,他们父子的两颗黑不溜秋的西瓜头交相辉映,赵九霞禁不住哑然失笑了两声,突然蹲在了地上。原来,她笑岔了气,把裤子尿湿了。老马对杨秀平说:“她和老徐也应该照张像。”大家哄的一声全笑了,赵九霞的脸再次成了熟透的西瓜瓤。
 
 



 

 
     
又到西瓜熟透时/蔡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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