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万千，过眼云烟，初恋难忘，浮想联翩。
１９６０年夏，我考入安阳第一师范读书，同班女同学繁英（化名）特别引人注目，高高的个子，亭亭玉立，一双大眼，一头秀发，活像谷子地里长了一棵红高粱，出类拔萃，纯朴可爱。我与她的交往还是从学习上开始的。当时我是数学课代表，成绩优秀，在全校数学竞赛中名列第二，我的考卷曾在校园宣传栏里长期展览。繁英热爱数学，经常与我探讨数学难题。平时，我俩各科成绩都比较好，在学习上加班加点，互相勉励，有一次期终考试我各科成绩平均９２分，她平均８９分。每天晚自习以后，其他同学都休息了，我俩总是再学习一会儿。有一次，晚自习以后，我到教室后边弹风琴，当歌集翻到《天涯歌女》一页时，繁英跑过去和我一起唱歌。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使秀发轻轻摩擦着我的脖胫，让我首次体味到女性的清香、温柔和惬意。当她唱到“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时，我回头看她，她满脸羞涩，虽没有什么表示，但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中。唱完歌以后，我俩又说又笑回寢室休息，当走到男寢室门口时，繁英“呀！”地一声回头向女寢室跑去。
有一天早自习，我打开书桌盖拿书，忽然发现有一包点心。我问同桌爱英：“是你放错了吧？”爱英诧异地说：“没有啊！”当时是三年困难时期，饭都吃不饱，那来的点心呢。以后的日子里，点心和糖果频频出现。有一次，晚自习以后，我故意早早和同学们回寢室休息，当同学们都睡了，我偷偷地回到教室外面的窗台下，这时教室里只有繁英一个人在看书，好一会儿，繁英迅速从她书桌里拿出一包东西，立即放到我的书桌里，拉灭电灯走了。此时我才恍然大悟，繁英每月发的半斤点心没有吃。
１９６２年，安阳市没有粮食吃，安师的农村学生都让回原籍了，我和繁英有幸留校继续学习，然而学校伙食还是很不好，根本吃不饱，繁英约我到校外饭店吃饭，饭店当时也没好吃的，最好的是白面包子，包子里面的菜苦而塞牙不能吃，繁英把菜倒掉，光让我吃包子皮。有一次，我和繁英在安阳车站侯车，繁英又拉我去饭店吃饭，我很难为情，于是我抢着买单，她拉开我说：“我哥哥是煤窑工人，我比你经济条件好！”说着买了两碗胡辣汤，一斤（４大根）油条。当时我觉得好吃极了，狼呑虎咽地先吃了两根油条，然后再喝胡辣汤。繁英吃了一根油条以后，将剩下的一根油条突然捺到我碗里，我说我已经吃了两根了，她说越能吃越好。当时我感慨万千，决计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
有一个星期日，我和繁英到安阳市西南角的三角湖里划船，繁英在船上告诉我：“不知为什么，我只愿意和你一个人出来玩！”我说：“不对吧！你不是好与爱英上街逛吗？”“我说的是男同学！”划完船以后，我俩坐在三角湖南岸休息，繁英突然问我：“你会游泳吗？”我逞能似的说：“会呀！”其实我只会“狗扒窝”。为了表现自己，我脱了衣服，扑通一声跳进水里，脚蹬手刨向前游去，离岸才几米远，就觉得没劲儿了，于是掉头回游，谁知一掉头沉下去了，而且悬在水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吓死我了。三角湖南岸水下看好是砖砌的斜坡底儿，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扒着砖逢爬到了岸边。繁英看到我的狼狈相，也吓坏了，弯腰拉我上岸，并说：“你再不上来，我就下去了！”我说：“你不会游泳，下去干什么？”“同归于尽嘛！”“我不是梁山伯呀！”“可我是祝英台啊！”
有一天，繁英约我星期日去逛浚县大坯山，到了那天，我俩分别以回家拿衣服为名向班主任王老师请了假，从安阳坐火车到浚县站，又从亲戚那里借了自行车，载着繁英向浚县城奔去，一路欢歌，一路笑语，不知不觉到了火龙岗下，然后推车上了二里多长的徒坡，肩并肩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小憩。繁英告诉我：“我觉得你这个人特好——学习优秀不张扬，助人为乐很高尚，英俊大方像总理（指周恩来总理），处处都是好榜样。”我说：“那里那里，你把我说成你了，你温柔善良，是校花才女，你才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自尊不堕落，自爱不蹉跎，自主有人格，自强奏凯歌。”“你是恭维我吧”“不是，真的不是！”休息片刻，继续前行，到了大坯山，观看了“八丈佛爷七丈楼，佛爷坐在楼里头”，又向北观看老奶奶洞，老奶奶洞坐西朝东天然形成，朝北的洞壁上有一个小石坑，人称“接（结）子坑”，游人都向坑内投石子，若投进了，就意味着将来定有孩子。我投了几下，忽然有一个石子停在坑内，高兴极了。繁英投了几下，一个也进不去。繁英说：“你有子我怎能无子！”我告诉她：“你一是投准小石坑，二是用劲不要过大，你看那坑下沿是个斜坡儿，必须把石子落在里面，否则就弹出来了。”繁英又投了几下，果然奏效，我俩都有成就感，高兴万分，手拉手向山北转去。
１９６３年春季，学校组织毕业生下乡实习。数学老师王三元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杨帆（化名），你准备一下，下乡前学校决定让你给４５、４６班讲一堂数学课，你要把自己的同学和听课老师都当成学生，该板书的板书，该提问的提问，而且要掌握准时间。”我说：“我害怕呀！”王老师说：“不要怕，你就当台下坐的都是土坷垃。”繁英听说此事后，把自己的手表送给我用，我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怎么办？”繁英说：“这手表是我哥哥给我买的，丢了也没有关系。”从此，我就有了珍贵的手表，而且在试讲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毕业前夕，繁英将一束自制的塑料花送给我，花束内有一纸条，纸条上写着：“祝您分配好运！”我欣赏了红花绿叶的绚丽花束，以《咏花》为题写了一首长诗回敬她。诗前按语是：“朋赠花束，置之案头，春夏秋冬，每观情溢，今感激越，欣然命笔”。正文是：“我去过初春的公园，欣赏过繁花烂漫，可怎如案头的花束，昼夜张着喜悦的笑脸……，”后来我又写了《赞繁英》、《站在繁英像前》两首诗送繁英，繁英说她异常激动，夜不能寐（本段三首诗歌内容详见后面的“诗歌”部分）。
有一天晚自习过后，繁英约我到学校东墙外的荷塘边见面，不见不散。我俩避开老师和同学，先后走出校门，面对面坐在荷塘南沿的柳树下，繁英说：“杨帆，你看天气多好，明月高挂，晴空万里，微风吹过，凉爽宜人，荷塘里还掀起一道道叶痕。”接着她突然问我：“杨帆！你家里有人给你说对象没有？”我说：“没有，这辈子不准备结婚了。”“那你为啥与４６班小郭走那么近？”“没有啊！”“没有，你到她家吃饭，她给你洗衣服、拆被褥……”“那可能是学雷锋吧！”“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吧。杨帆，听说你分到林县工作了，您愿意去吗？”“不愿意去有啥法儿，听从祖国召唤吗？”“不要去林县了，回我们浚县吧，浚县离淇县近，回家方便。听说浚县马在国不愿意回本县，愿意去林县，你找老师说说行不……”第二天我找班主任王老师谈了谈想法，王老师当机立断：“你去浚县吧，马在国正找人对换呢！”于是，安阳专署把我的派遣证改为浚县了。
毕业以后，我分到浚县大赉店乡，繁英分到小河乡，相距甚远，真谓天各一方。有一次在浚县南山开教师会，一个老同学把我和繁英叫到一起说：“现在参加工作了，你们的婚事可以办了。”从此，我俩书信传情，并将婚事正式确定下来。１９６５年春，我家和学校教师给我介绍了几个对象，我一一谢绝了。于是，就向繁英写信询问婚期，繁英在第８９封信中说：“妈妈嫌路远，我想做做工作，明年典礼行吗？鞋里不会长草吧……”。不久，我听一位女同学告诉我，繁英另有对象了，当时我信以为真，认为繁英变卦了，于是我气急败坏地给繁英写了一封赤书。后来繁英写信解释，我全然不听。１９６５年５月１日，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结婚了，与繁英断绝了来往。时隔三年，即１９６８年秋天，突然收到繁英寄来的一本《优秀歌集》（是我与繁英在安阳师范学习期间收集的歌），里面挟着一封长信，读信后恍然大悟，知道当时自己听了小人之言，误解了繁英，辜负了她的一片衷心，铸成了大错，繁英遗憾终生，我悔恨终生。于是立即按照繁英信上的请求，去医院看她，当我赶到医院时，她已病重转院了，我不知所措，站在卫河大桥上仰天长叹：苍天啊！你为何这样残酷无情，大地啊！你为何这样茫茫无路。不久，噩耗传来，繁英因胃穿孔医治无效而逝世，并得知她英年早逝与我有直接关系，故深感内疚，为此，我曾与其对象抱头痛哭。
多少年来，初恋难忘，繁英的音容笑貌铭刻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忘怀不得，而且每逢想起她，就立刻沉浸在悲痛的潮水中，迫我窒息，令我自新。对于繁英我知恩未报，问心有愧，良心不安，后来以《悔恨》为题写了长篇小说纪念她，以寄托我的哀思，以鉴后来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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